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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

正月十五,天上明明是有太阳的,尽管阳光有些黯淡。当时,我正在书房翻看李宝兰和其他文友在早年写给我的信,突然女儿从外面跑进来,大声嚷嚷着下雪了。青岛今冬没下雪,女儿对雪的惊喜也在情理之中。我抬眼望了一眼窗外,真的飘起了稠密的雪花,就那么飘洒一阵又停止了,遂想起梁朝亡国皇帝萧绎的那首诗:巫山巫峡长,垂柳复垂杨。同心且同折,故人怀故乡。山似莲花艳,流如明月光。寒夜猿声彻,游子泪沾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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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十五,天上明明是有太阳的,尽管阳光有些黯淡。当时,我正在书房翻看李宝兰和其他文友在早年写给我的信,突然女儿从外面跑进来,大声嚷嚷着下雪了。青岛今冬没下雪,女儿对雪的惊喜也在情理之中。我抬眼望了一眼窗外,真的飘起了稠密的雪花,就那么飘洒一阵又停止了,遂想起梁朝亡国皇帝萧绎的那首诗:巫山巫峡长,垂柳复垂杨。同心且同折,故人怀故乡。山似莲花艳,流如明月光。寒夜猿声彻,游子泪沾裳。

宝兰,这飘洒的雪花,可是你这故人、离人的眼泪凝成的?算起来,2010年是你离开人世的第8年了,也是我们相识的第30年,我怎能不怀念你。前几天,刚整理完过去跟友人们的通信,打开了尘封的记忆。我不知道在暮色浓重的傍晚,在灯影里该不该写这个,会不会惊扰你的梦,我只想表达我对你的怀念啊!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,你身在何处?你可否化作了一颗星星,环绕一片祥云,从故乡前来看我,站在我的窗外。我只愿你九霄之上九泉之下有知,如果我写了不该写的,如果我错了你能不怪罪于我。

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

宝兰,你是2003年元旦过后走的,具体的日子我一直都没弄清楚,也不想弄清楚了。当时是汉中的蒿文杰老师打电话告诉我的,说你投身汉江河自杀了,我悲痛欲绝,如万箭钻心地心痛,也就是说,从此阴阳两分,天各一方,再也见不到你了。悲痛之下,我写了《生存无境——悼文友李宝兰》,因正在终校我的第一本散文集《一竹斋语》,就放进第三辑《文心如缕》里,同时寄给了县文化馆的叶平,他当时主编《洋县文艺》。时过不久,叶平寄来了报纸,把这篇文字发在2003年3月31日的汉江笔会上,寄托了文友们共同对你的哀思和怀念。这也是我能为你所做的。我没能赶回去参加你的追悼会,送你最后一程,请你包涵。

那时,我女儿才两岁多,抽不开身。你去世的那年7月,我回乡没有去你的坟头叩拜,也没有打听你的死因和详情,既然你那样选择了,自有你的道理,我问清了,又能怎样?我去给你点一炷香又能怎样?别恨我无情,我不想给你假惺惺地下跪,也不想为你痛哭无泪,我只愿你安静地到达另一个清净的世界,重新轮回。如果还有来世,我们再度相认,再好好做人,再做比今生更有缘的人。我只能告诉你,我把写了你名字的赠书和登有我悼文的那张《洋县文艺》在汉江河边点燃,燃起了一缕云烟,我只能寄希望与这缕云烟,去把你寻觅、相随。

岂料两年后,蒿文杰老师也走了,你们都是我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师友。而你,是自投到阎罗殿前束手就擒的,蒿老师,却是阎王派小鬼把他抓走的,你们一个自杀,一个病逝,都处身英年,让我肝肠寸断。记得2007年回乡,我既没去你的坟头也没去蒿老师的坟头,我不知道我是怎能么想的,总之,我没去。

宝兰,在家乡小城与洋州文坛,你是我最早接触到的也是认识最早的文友。那时,我还十八岁不到,对你有些崇拜的味道,也有幻想的成分。你不是现在流行美女作家的作派,却让我感到比所谓的美女作家亲近,当初我也只敢把你视同大姐,在心里,现在还是。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,但在你面前,我一直是以小弟的身份出现的,这不仅仅是,在我学文的路上,你给了我关爱和引导,你是“大姐大”,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老师——阎志智先生。他对你对我如同对待他的孩子。今年,阎老师也71岁高龄了,身板硬朗,请你不用担心。

写这篇文字时,我突然想上网搜索一下你。8年了,你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,我也只是偶尔想起你。可当我在百度输入你的名字查找,竟然没有获得你的一丝讯息,仅在我失望之即从“陕西洋县风土民情”找到有关你的一则信息:“洋县丰富的民间故事也孕育了众多的地方文化作者。李宝兰创作的《我的闷葫芦》、《巧遇》等数十篇优秀故事先后在省以上刊物上发表、获奖”。

难道这也是上天的旨意?你生前平平淡淡,身后也悄无声息。不,我想有很多人还在想念你。去年在博客巧遇你的一个小老乡,博名叫月如钩,她也是磨桥人,就说起你。话说回来,我们都是平常人,都是未名作者,生得寂寞,死后也不要热闹,到也契合不张扬的本性。所以,为此我也不难受。然而,在这岁末新春里,看着寒风将树上的败叶剥离枝桠,并使之摇摇晃晃落地,飘散到未知的去处,我无法不感叹季节无常,没有来由地自然而然地内心伤感。几天中,我时不时地想起你的样子,以及你生前每次约我去你家玩的声音,你的微笑,包括你不高兴时候的样子,都那么历历在目,那么清晰可见。

我保留住了你写给我的有限的几封信,都是早年的。后来,我们之间很少写信。我现在手上,唯一可触可感的只有你这几封信,是你留给我的最好的纪念,可以陪伴我,直到永远。我没有拥有过你的一张照片,你没有给过我,我也不曾向你要过,而且我们也不曾合过影。这也许是一个遗憾,遗憾不见得在于一个合影,可我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,寝食难安,并隐隐作痛。与其说我是怀念你,不如说我想忘却远在冥府的你。这样,你不负累我也不欠疚。

宝兰,想起你,我就神情凄然。我们的交往,从一开始,就像你出生的水田坝,我出生的碗牛坝,坦荡而平远,是属于那种真正的“姐弟交”。从年龄上,你大我几岁,居住地也相隔甚远,我在山里,你在城郊,尽管起初有人会误认为我们是恋人,我常去你家,看到我们经常在一起,显得那么亲昵。当时,我们是有些不像其他的文友那样,例行公事似的在公开场合喝酒、神侃,虽然你不善喝酒,也不多说话,但这并不影响和朋友们以心交心的交谈、通话和书信往来。

说实在的,要是我早生几年,也许我会向你求爱的,但那时,我真不敢有这种想法,怕你不接受,也怕被人笑话。我们无缘无故,只是通过写作这个渠道得以认识,而你出道比我早,成就在认识你时已蜚声小城,要说暗恋上你,或许有些,但这些我却无法叙述了,岁月的长河留给我的只是淡淡的一簇浪花,然而即便是这淡淡的一簇,也足够让我回味终生的。这也许与我童年看小说有关吧,我有些早熟,爱幻爱,但害怕接近女孩子,一者觉得怕被人拒绝,二者怕同伴们取笑。稍长,虽然和同学中的几个女孩子接近,但那只是很朦胧的喜欢而已,可和宝兰认识则不同,从相识到相知,她身上总有一种无形的魅力在吸引、牵引着我。后来从一本书上看到:异性间的吸引除了容貌,更重要的是气质。这二者她是兼而有之吧。

她和我都是农村长大的,不像别的女作者那样娇柔造作、故作姿态。虽然我们谈过一些感情的话题,但她很实在也很本份。从心里,她是我心目中所所追求所想要的那种女性,善解人意,心地善良,成熟而大方。她写给我的每一封信都不是很长,不咬文嚼字,不说客套话,不云山雾罩,读她的信,如同和她面对面地交谈,我很喜欢读她的信,收到她的一封信足能让我高兴好几天。

从我们相识,宝兰就经常邀我到她家玩,有许多次。我知道,在她的眼里,我只是她的弟弟。那时,她跟母亲住在一起,相依为命。我们认识的时候,她父亲已不在了人世。人,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动物。我没有想到,一个看上去非常有志向有才华,当时在小城已小有名气的才女,也有许多的痛苦,他的哥嫂对她和母亲不是很热络,从她的信里知道,她父亲死后的怃恤金就没有到母亲的手里,而她的眼睛因疾病时常折磨她,也没人管她。

在我认识她的第三年,宝兰和一个名叫龚裕敏的男人结婚了。他是沙河水库的一名职工。我应约参加了她的婚礼。当宝兰步入婚姻的殿堂,我的那份暗恋也随之宣告结束,这是不为宝兰所知,也是不为外人所知的。但在参加她婚礼的时候,我只有满心的祝福,没有痛苦,只觉得她从此有了归宿,有人疼爱她,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了,她就可以幸福地生活了,可以更好地孝敬母亲。虽然我编织过的爱情春梦没有了,但更深的是对她的深情祝福,而不是彷徨和失意。以至在许多年里,我每听到那首烟波浩渺的歌:“爱的路千万里,我们要走过去,别彷徨别犹豫,我和你在一起;高山在云雾里,也要勇敢的爬过去,大海上暴风雨,只要不回心不失意;有困难我们彼此要鼓励,有快乐要珍惜,使人生变得分外美丽,爱的路上只有我和你”。那歌声生动,多情,它伴随着我所失去了一种朦胧的“爱情”,通过了久远的岁月,长存在我的心中。

参加完宝兰婚礼回家的路上,在过家门前的木鱼河后,我对着山崖吼了几声:“……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,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,……”歌声带着些许的彷徨和失意,回荡在山谷中。那个夜半,在万簌俱寂中,我写了一首诗:衷心地感谢你/ 感谢你给了我一份永恒的记忆/ 你是我喜欢的一个女人/ 在往后的日子里/ 我将默默的为你送去温情和祝福/ 我将寻找像你一样的另一个女人。

后来,宝兰有了女儿。后来,她家在县城边的汉江大桥边盖了一栋新楼。再后来,她写东西少了。再后来,我离得更远了,联系就更少了。而她,说“走”一眨眼就“走”了,走成了永不相见。

现在回想起来,如果当初她还在世的时候,我不是因为“碌碌无为”地瞎忙,而常能去看看她,她是愿意听我说话的。其实,从九十年代初,我们因为都为自己的事业奔波,都为自己的家庭操劳,就不像没结婚前那么来往的多了,有时想念她,也只是浮现在心里。假若,在她去世的时候,我能回去俯身流一场酣畅淋漓的泪水,我今天也不至于对她耿耿于怀。

其实,不止是我,有很多人可能都有这样的遗憾,都有这种情结。

虽然在宝兰去世8年后,我在网络的搜索窗口输入“洋县李宝兰”几个字,电脑上没有蹦出许多关于她的信息,我所期望的信息,但我知道,李宝兰这个名字,肯定活在许多人的心中,在洋县的文学史上是抹不去的。在小城的文友中,宝兰早逝不是第一个,也不是最后的一个。在她之前,县剧团的编剧李前卫和沙河水库的朱春音就相继去世,都是不惑之盛年。天不假年啊!朱春音的小说《醉人的月夜》留下了,在汉中文坛上写下了他短暂人生的重重一笔。宝兰的《巧遇》留下了,留在了《西北民兵》的奖杯里。

人生难得知己,更何况文学中人。我怀念宝兰,在我们的交往过程中,她的本真,她的纯朴、善良、温柔、贤淑,像吸铁石一样,吸引着我。与之交流文学、人生,以及相互的情感,肯定能获得平时难以获得的快意。

那时,我们共同出席每年度县上召开的文学创作座谈会。在我郁闷时,她是我最贴心的交流对象,我谈一些老家的事,我的生活,以及文学创作、喝酒抽烟和人生感悟之类的话题。她言谈不紧不慢,说话不咄咄逼人,讲述一个问题深入浅出;她举止落落大方,透出谦逊和女性成熟的魅力,还有为人的厚道待人的诚恳。她戴着近视眼镜,时不时用手推一下镜架,而不是像有的去捋自己的一头长发。我发现,她周围总有一帮年轻人围着她,叽里呱啦地说笑、聊天与争论。她对文学青年异常关心。不管职位,遑论年龄,只要是真正的文友,有时邀请到她家做客,凡拜访者她都开门相迎,并当做知己把生活、时间和手头劳作放下,我和张延文、王振基曾去她家小住,在一次创作会后。然而,聚会的时间和次数毕竟有限。记得一次在她家里,我们一帮朋友围绕文学、社会、人生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。从上午九点谈到午饭时,仍是边吃边喝边聊,一直到了黄昏。告辞时,我说,真希望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。她说,有空你就来,这里跟家一样。

宝兰是自学成才的典范。高中毕业后,她因爱好写作,而成才成名,当上了磨子桥文化中心站的站长,成为国家干部,吃上了皇粮。我刚融入小城文学圈时,她已是“领军人物”。不仅因为比我年长,圈内年长者不乏其人;不仅因为职务,文人从不畏权贵,更何况区区一个文化站长;抑或因为她的文学造诣、本真性格、厚道言行等的综合因素吧。在一个非改革前沿的偏僻县城,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,小有名气而不自视清高,彰显出她非同一般的内心的另一面。那就是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种艺术的良知。

8年过去,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远离了我们。而此刻,她过去的文友们,包括我在内,仍在时间的涡流中滞留,在谈政治,谈女人,谈金钱,在看别人的博客,也在写自己的博客;在喝酒,在相聚,在无聊着。她身后留下的,是她在文学圈子里的一些趣闻和逸事,被小城里仍然活着的朋友怀念她的时候提起。

文学告别了她一呼百应的黄金年代,在“沧海横流”的岁月,日渐边缘,穷途末路,我也开始产生了中年的落寂与漂泊之感。而生命不可以重新再来……

想想人生也真是残酷,生命有时竟如此地脆弱,心理压抑和病魔都可以不由分说地便将一个好人的掠夺。人生百年,忧多乐少,人生似梦,活着又为了什么?到底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呢。而我与宝兰断断续续交往30年,对于一个世纪而言更近乎闪烁的瞬间。

她的人,就像她的文,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。却洋溢着对真善美的赞扬,对亲情、友情、爱情的倚重和思考,对在路上的渴望和向往,对灾难深重的人生透彻的理解和时而孤独的迷茫……这一切,都被她抛下了。

宝兰,你是一朵盛开在乡野古道边的落寞兰花,曾经吐露着淡淡的芬芳,如今,香消玉殒,就这样过早地凋零了。陆游的《卜算子•咏梅》,可以说是你最好的人生写照: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
斯人已去,但音容犹在,精神永存。

作为你眼中曾经的小弟弟,我还苟活着,还在体验着苦乐人生。有人说,能体验快乐和痛苦就是一种幸福?人死了就不能体验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痛苦了么?

生者,都认为活着是一种幸福,无论生活的痛苦还是欢乐。都说,要珍惜生命,说你若是死了,就留给亲人的是无尽的哀痛。那么,活着的人,该如何面对生活呢?

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

天堂的路也不一定好走,宝兰,请你走好,远离苦难和忧伤。到有一天,循着兰的芳踪,我去找你,但愿我们还能够重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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